脆皮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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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

曲桉:

0921生贺


双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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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到你横跨经纬


横跨万头攒动和笑与泪


横跨诗人的隐喻和萨尔茨堡的风吹


被格挡在你直径十二厘米的心脏的城围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市场部经理陆林正滔滔不绝翻到PPT的第三十六页。




王俊凯下意识向后靠了一些,倚在皮质的略有些僵硬的椅背,似乎这样才能把这行字看得更清楚。夕阳透过会议室左侧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于是灯光显得越发苍白,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他下意识拧了眉心,却靠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动作。






他几乎可以想象这句话被吐出来时的神色。






“Back.”






先抿唇,发出一个轻盈的爆破音,双唇轻启,唇角向两边扬起,做出微笑一样的神态,最后一个“K”的轻音,舌尖稍稍前探——这是他从高中的时候就有的念这个音的习惯。




发言结束,王俊凯深吸一口气,似乎不太适应突然来的安静。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完全打断了他的畅想。陆林站在原地等待老板的审判,于是呼吸很轻很紧的。




“不错,很宏观。”




五个字不置可否。




陆林被老板突然而来的低气压弄得一头雾水,坐在他身边的徐宇光向苏月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苏月光坐在灯光底下玩自己的手指,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确实没有。




王俊凯眉色稍沉:“五个月。”




会议室一致的屏住呼吸。王俊凯坐在长桌的尽头,白炽灯明亮且冰凉的光线从他双肩滑下,停滞在他坐的那张座椅的金属扶手上。他眸色漆黑。




“我给了市场部五个月。但从头到尾,回馈给我的只是没有任何成绩的高谈阔论。”




他握住了躺在桌上的钢笔。




“那么,”




钢笔在他拇指,食指,中指之间漂亮地旋转起来。




“陆林,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评价你这次发言呢?”




语速很慢,音量很低。王俊凯身边的苏月光终于坐直了身子,似乎想为这个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的市场部经理说几句话,可王俊凯还是没有给她机会。




“最后三个月。指标还没有达到的话,市场部所有高层全部把辞职信递到我桌面。”




他指骨在桌面上停留两秒,“散会。”






会议室没有一个人敢动,王俊凯率先站了起来。灯光自他发顶一直落到脚底,西装更显得他身量挺拔,他生得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还有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唯有眉宇间那股尖刀一样锋利的狠绝与此格格不入。




“宇光。”




被点了名的徐宇光吓得浑身一抖,抬头对上Boss那双沉思的眼。




王俊凯兀自摇了摇头,低声说:“算了,没事儿。”




他走了两步,在手指碰到门把手冰凉金属的时候还是停下,“宇光。”




徐宇光转头看去。Boss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他握住门把的手指在不自觉地收紧,挺拔的背部也有一丝紧绷。他突然叹气,似乎终于有什么事情让无所不能的Boss也无能为力。




语气很平淡,和上一秒念他的名字的语调没什么不同,可是徐宇光还是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帮我去机场接个人吧。姓王。”

























苏月光对着门口的针孔摄像头送上自己的眼睛——尽管她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很羞耻,但是仍然十年如一日地重复做着。




瞳孔识别通过,接下来是密码锁。








一道门,两把锁,这是王俊凯的习惯。他向来对所有人——或者说自己,严防死守,就连卧室的房门都要输入他的指纹。苏月光将这归咎于缺乏安全感。极度。




旋开门把的时候王俊凯正在沙发上和新回来的客人争夺一张写满了字的明信片。王俊凯的西装还没有脱,可是却能毫无顾忌地和他滚在沙发上。终于制服,王俊凯左手举着那张明信片,右手手指攥着他两只手腕,他一只脚顶在王俊凯腹部,另一只架在他肩上,他像个小孩儿一样咯咯咯地笑。




“我回来了。”




没人理。




苏月光伸手整理鬓角滑落的发丝,转身进了厨房。








“你干嘛!快还给我!”


“不还你能怎样?有胆自己来抢?”


“王俊凯你幼稚不幼稚!”


“好我改主意了,你叫我声哥我就还你。”


“…………”








果盘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时候陶瓷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王俊凯力气终于松懈,王源得偿所愿抢回那张明信片,反扣在沙发上,苏月光没看清一个字。王俊凯去沙发缝里捡自己的领带,似乎对于自己的衬衫褶皱到不忍直视无知无觉。苏月光觉得什么东西堵在喉管,很久之后她才说:




“回来累了吧?”




沙发上的人还全然是一副小孩模样,明明马上要二十九岁了,可是还喜欢穿少年一样的牛仔背带裤。白色T恤,他笑起来清隽的眉心温软下去,一双杏眸星星点点星星。苏月光几乎是对视一眼就快速分开。




王俊凯怎么能看得了这么多年?




“还好吧,在外面飞来飞去习惯了。”他笑。




“我叫苏月光。”


她莫名没了底气,王俊凯已经整好衣服在王源身边的沙发坐下。




“我知道啊,你也知道我吧。我叫王源。”




王俊凯剥好的桔子已经分到王源手里,王源吃了一口,似乎觉得很酸,五官皱缩在一起,但还是咽了下去,于是王俊凯自己解决了剩下的一半。




苏月光站在那里神色麻木:“源源先去洗个澡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二层,待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




王源似乎想起什么来,伸手在随行的巨大背包里掏了一阵,掏出了一直五厘米高的玻璃瓶。普通的木质塞子,还专门做了一层塑料防护膜,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这是西迪布萨义德凌晨的露水。我去采的时候里面盛满了月光,那时候就觉得非常适合你,所以我专门把它收集起来,作为送给你的礼物。”




他眉眼弯弯,笑容里仿佛也有了西迪布萨义德的月光滋味。




他说,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王太太。”





















王源洗澡出来的时候王俊凯站在阳台抽烟,烟雾丝丝从猩红处萦绕着飘出,在空中氤氲成薄雾。




二十分钟前他获准翻了王源的行李,巨大的登山包里装的是他的相机,日记本,各地拿来的石头干花和枯叶,天南地北带回来的明信片,一把小的尤克里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与生活相关的日用品。




于是王俊凯未拆封的底裤又被迫供出。看着小孩儿一脸无所谓的神色,他真是想揪着领子拉他过来问问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




“喂,别抽了,我以前怎么说你的。”


他换了身深蓝色的帽兜衫,双臂放在栏杆上撑住,帽子罩在头上,只露出额前微卷的发和半张侧脸。他看向前方。






王俊凯下意识就想按灭了,犹豫了两下继续抵在嘴边:“成习惯了,工作很忙。”




“是吗。”




烟雾继续缭绕,王俊凯站直身子,一双桃花眼也蒙了雾气。小孩忍受不住地皱鼻子,可他还是固执地、不停歇地吸气吐气。




“这回待几天呢?”




“不知道。”




“不走的话能干什么?”




“随便找点营生,租个房子凑合两天,待不下去了就立刻启程。”




你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这话差点脱口而出了,但是王俊凯还是忍住,只是沉默地吸入烟草气息。




“结婚几年了?”




王源朝厨房努努嘴,站在阳台刚好可以看到苏月光炉灶前面系着围裙的身影。




“……”


王俊凯真的认真思索,


“七年吧?七年半。”




“这么久。”他点头,“我以为你坚持不了这么久的。”




“恩?”




“我是说公司。我本来以为你和我一样的,根本受不住那么繁琐忙碌的生活。”




“习惯就好。”


王俊凯语气莫名空落。




门铃骤响,打断王源将要说出口的话,王俊凯素色的眸子一下变得更加低沉。苏月光解开围裙去开门,门把刚一转下,门外一个白色身影就疯了一般往屋里窜。




目标是阳台,更具体来说是王源。王源被巨型白色萨摩耶扑得后退一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萨摩耶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伸出温热的舌头去舔他的侧脸,可王源只是惊异地指着它回头去找王俊凯:“这只狗竟然还活着!”




“…………”




“我的意思是——你竟然还养着它?”




“不行吗?”王俊凯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你回来的时候它刚好被阿姨带去宠物店洗澡了,现在才回来。”




从前的宠物看到旧主人激动地在主人怀里呜呜地低吼,王俊凯养狗养得很不错,抱起来还是圆滚滚的毛团。王源莫名觉得鼻酸,将脸埋在萨摩耶颈部柔软的绒毛里。




“好吧,好久不见哟,凯凯。”




“啧。”


王俊凯收敛眉心,大步走过来,本来要落在萨摩耶头上的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落在王源颈部,轻柔地捏了捏。


“人家名字早就改了,按体型起的。——是不是啊,圆圆?”



















王源的最后一站是日本。和中国有一个小时时差。




王源这些年走南闯北已经锻炼出来的熬夜品质,一到王俊凯这里又全部作废,晚上九点多就哈欠连连,跟他窝在一起看王源在日本拍回来的视频的王俊凯也实在忍受不了了,关了电脑就勒令他去洗漱睡觉。




王源站起来走路都飘,不情不愿地往洗手间走,王俊凯已经全部搞完,坐在床上翻王源的旅途随记。挺厚,有时候字体潦草,有时候又工整漂亮得像印刷体,全凭心情,时不时穿插照片,夹在书页或者裁剪粘贴,本子做得很漂亮。




王源叼着牙刷出来,半张眼眸看他坐在自己床上翻随记还微愣了一下,说话含糊不清的:“哇,不是吧王俊凯,有老婆你还要在我这儿睡?”




这话一出王俊凯果然猛皱眉心,扫过来的眼眸漆黑无比,吓得王源差点把嘴里的泡沫咽下去,趁着王俊凯啥话没说赶紧转回洗手间。




他洗漱出来比刚才精神了一点,跳到床上的姿势多年未变,还是很大阵仗地整个床都猛烈震动。他挤到被子里,见王俊凯面色不虞一言不发,嘿嘿笑道:“行吧,兄弟,委屈你了。有老婆还跟我睡,够义气。”




王俊凯“啪”地合上本子,“嘭”地摔在床头柜上,猛地拉了灯。王源得逞的笑容隐在黑暗里,感受到身边的床铺塌陷,王俊凯已经完全缩进被子里。王源的姿势背对王俊凯,双腿蜷缩,两手合十放在耳下,身量一下小了一截。




背后的人果然蹭了过来,手臂熟稔地搂住他腰腹,力度与从前别无二致。然后两只腿缠上来,强迫着将王源曲起的双腿抻直。




“喂。”


王源小声抗议,回答只有在耳后越来越浓重而滚烫的吐息。




月光透过窗棱,顺着墙壁滑下,将房间镀上一层淡白色。王俊凯这时候才想起忘记拉上窗帘,可是他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想动。人的眼睛适应黑暗后就能把黑暗看得更清楚,于是他也真的看清了隐匿在王源短发阴影下的颈后的小痔。




“王俊凯?”




“恩?”




“晚安。”




“……恩。”




王俊凯还想问很多东西,可在这两个字被吐出的时候他还是轻轻回了一个鼻音,小孩儿在怀里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舒展身体,他只能将所有的疑问埋藏心底。




他想问,你过得怎么样呢?




他想要的不是在明信片上洋洋洒洒地写自己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偶遇的中国人;不是在电话那头隔着时差诉说的在塞纳河畔酒吧里弹琴的经历;不是微信朋友圈分享的威尼斯贡多拉上摇晃的民歌。




他要那些奇幻的经历干什么呢?




他只想要他亲口告诉自己一下,在耶路撒冷看日出的之前有没有睡好呢?在冰岛的蓝湖旁有没有穿够衣服呢?在维苏威火山参观的时候很兴奋吧,是不是又忘了吃饭呢?在船长峰攀岩的时候有没有受伤,害不害怕呢?




“你过得怎么样呢?”




“…………”




“你为什么离开我呢?”






问题在小孩轻软而均匀的呼吸声中,沉入黑暗。



















王俊凯是被床头柜上不停歇震动的手机吵醒的。小孩儿还在怀里睡得天昏地暗,他的手机倒是精神饱满地不停蹦跶。王俊凯还没清醒,闭着眼摸来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Cyan.




他下意识接通,凑近耳边,一记类似小女孩的甜美声线冲撞耳膜,语气甜腻且抱怨:“源哥!你下次要是再玩儿失踪我就不要理你了。你都不知道……”




王俊凯的脑子在“源哥”两个字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迅速恢复清醒,他眸色深黑,对面的姑娘还在滔滔不绝,他立起身子,面无表情挂断电话。














王源气势汹汹地冲下楼梯的时候王俊凯正埋头在厨房做早餐。煎蛋瘫在锅里,一面熟了,另一面还是透明的生色。王俊凯这么多年煎蛋养成了习惯,半面熟半面生,因为王源最爱吃的流黄的鸡蛋。






“王俊凯你有病吧干嘛挂我电话!”


左肩挨了一下,不太重,王源的语气真的是气急败坏的。




眸色漆黑,在银白色锅铲上扫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保持语气平静:“我不认识,所以就挂断了。”






“天哪你知不知道郑晓娴这小妮子差点打电话去公安局了!”王源吼完卸了力气,抄起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灌了一口水。


“你以后别接我电话了。”










他翻锅铲的动作终于在这句话话音落下的时候停下,蛋在锅里滋滋作响,由白黄色变成黑色。他转过身的时候王源还在若无其事地喝水,似乎从头到尾拥有那些习惯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好,我以后不接了。”




王俊凯颔首的时候下颚绷得很紧。


“那么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冷淡的语调从没有这样出现在王俊凯和王源之间。王源用门牙磕住玻璃杯壁的时候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可王俊凯丝毫没有给自己机会。




“郑晓娴是谁?”




“她是我朋友,在拉斯维加斯认识的,一起旅游。”




“她没有同伴吗?”




“她一个人,我也一个。”




“她多大?”




“二十五岁。”




“眼光不错啊王源。”




“你什么意思?”


玻璃杯已经被王源放回到桌面上,这话进入耳朵的时候他仿佛被掐住喉管,连呼吸都带着钝痛。他抬起头直视王俊凯的眼睛,可眉宇之间的疏离让他觉得在看另外一个人。




“没什么意思,只是替你觉得不错而已。”




王俊凯转身徒劳补救煎蛋,可是已经停止运作的大脑只能指挥着他把煎蛋越煎越糊。王源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他和王俊凯只隔了二十厘米,却好像隔了一层山城的雾,然后横跨千山万水。




他卸了力气,从厨房的玻璃窗里看到反射出的挂在客厅墙壁的婚纱照。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王俊凯。”




“可接到我结婚的消息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












一切的情绪都在向上涌。


它们寻找出口,所以将王源的鼻子撞得酸涩,将王源的眼睛撞得猩红。




“那时我在圣塞拜亚岛。和中国有十三个小时时差。”


这句话像是告诉王俊凯,也像是告诉他自己。




王俊凯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因为他突然明白一颗煎毁了的鸡蛋再怎么翻转也都无法补救。










他冷笑。


“原来是因为时差。”










所以差了七年零四个月。















王俊凯以为自己过了七年能和王源杠到底了,结果事实告诉他,有的习惯一旦深入骨髓就没办法修正。




电话是定期去家里打扫的保姆打过来的,年轻保姆在电话里低声啜泣,说客人躺在沙发上头疼得低声呻吟,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地念哥哥。王俊凯听到前面还站得住,听到最后两个字再也忍不住拿上衣服就往外跑。一屋子的股东面面相觑,只有苏月光一个人坐在那里面色沉静。










知道的吧?头疼。


从脖颈一直疼到发顶,然后是前额,甚至牵连眼睛也一起酸胀疼痛。思维不受控制了,大脑里像装着一块洗了水的海绵,湿漉漉的。神经在头皮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涨潮的海浪,上一片刚刚猛然拍打在骨头上,下一片就紧接着涨起。你觉得整颗脑袋都好沉啊,但是枕在枕头上的时候又觉得轻飘飘的,无论你怎么翻转都还是有一个角度不停叫嚣,连呼吸都艰难。




王俊凯推开门的时候急得要发狂,王源也疼得要发狂。疼痛已经完全搅乱他的视觉系统,于是那块湿毛巾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时候他张开眼睛都已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但可以感知到。




那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抽掉王源脑后的枕头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动作轻到害怕王源做出一丝皱眉的神态。毛巾被打湿,温度凉得舒服,被那人捏在手里一点点沾去他额头的冷汗,另一只手捏住王源的右手寻到穴位按压。






老毛病。




王源的老毛病真的多,每一种的解决方案王俊凯都烂熟于心。








“上次疼是在什么时候?”


王俊凯问这话的时候语气潮湿,里面隐含了一丝别扭和心疼,王源猜他眉眼低垂,眉心稍皱。




不想再跟王俊凯生气了,他惊讶自己还有力气认真思考,


“在墨尔本。”




时差是两个小时。




王俊凯手上的力度停顿,似乎明白为什么某一天下午心脏皱缩疼痛。

















八月份的斯茵河水量略增,流淌的时候带着夏夜清风的速度。天幕铺开,星辰一直从头顶漫延到脚底,在墨蓝色画布上留下焕丽且奇异的线条。两岸的密林沉睡,丛林深处隐约传来雨燕的尖细的鸣叫。王源最后一次检查背包里的物品,拿出相机调节亮度试拍。




晚风拂面,将郑晓娴耳侧的发丝吹扬起来。她已经上了船,坐在船上静静地眺望斯茵河尽头的地方。他们的手电早就歇业,完全靠的是星河闪耀。天幕中的星星点点映在水上,和水流一起,平静地流淌。




王源一脚跨上了船,从包里掏出小刀,准备割开将船拴在岸边的绳子,回头确认:“出发?”




郑晓娴点头:“出发。”






斯茵河是隐匿在马斯洛密林里一条不为人知的小河,它贯穿马斯洛密林,供养密林中成千上万的生灵。三天前王源和郑晓娴在密林探险的时候,循着水声找到这条没有出现在地图上的河流,并给它起名。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沿着小河顺流而下,去找一颗星星。




据说那颗星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出现三小时,下一次还要等待二十年。






郑晓娴仰躺在船上,双臂折叠枕在脑后,以水为床,星河为被。王源侧卧在她身边,相机已经架好,背景音乐是轻灵的水流声。




“据说可以对着这颗星星许愿,很灵的。”郑晓娴支起双膝,笑得像个小女孩儿。




王源回头看她一眼:“那它业务能力还真强。”




“你干嘛呀!”女孩纤细的手指拍在他肩上,带着点嗔怒的意味,“不要破坏一个十八岁小女孩儿梦好吗?”




“你是女孩儿吗?”




“老王头你再说一遍?”




“郑晓娴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谁老呢!”




“你!王源!”




“啊啊啊啊啊你个老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






郑晓娴笑得翻了个身,小船在水上摇晃,王源用力稳住重心,怪她:“别摇啦!不知道自己肚子上几斤膘?再晃翻了船我可不救你。”




王源已经做好了被小姑娘扑上来厮杀的准备,可是没有,郑晓娴只是笑完了安静下来,躺在那里。她嫌扎着马尾躺着很硌,于是取下来,浓密的头发在船上铺开,柔软得像一层绸缎。




“我爸妈是看这颗星星认识的。”




王源侧过身子看她的侧脸,她似乎从未提起过这段往事。




“爸爸许了愿说自己不愿意再受家人束缚,希望活得更像自己。妈妈许愿说希望嫁给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后来他们就结了婚。”




她闭上眼睛,笑得温柔平和。




“所以我一直想来找这颗星星。终于等了二十年,终于等满了十八岁。”




“那你想许什么愿望呢?”


王源嗓音很轻,像是害怕在黑夜里惊动了什么,亦或是害怕打破某种令人舒适的难得的安静。




“我希望他们无论在哪儿,都过得很好。”郑晓娴张开眼睛与他对视,眼中闪动着夏夜斯茵河的波光。




“你呢?”




王源张了张嘴,却被突然插入的手机提示音打断,他歉意地笑了笑。




于是在那样璀璨的星河底下,在那样荡漾的水波之上,王源通过手机屏幕发射出的微弱的光线读懂了那句话。










我要结婚了。










“天哪!就是那颗!快许愿啊源哥!”


小姑娘激动的叫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于是她真的在他旁边合拢双手闭上眼睛许愿。手机屏幕已经在黑夜里因为无人理睬自动暗下去,他觉得他坐在船上,整个人都麻木了,冻僵了,凝固了。








郑晓娴的嗓音再出现已经是十分钟以后。


小姑娘的语气中带着另一种无比天真而纯净的好奇:“源哥,你许了愿吗?”




摇头的力气无端失魂落魄。




“好可惜。”郑晓娴抿起唇,“错过了刚才那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得见了。”




王源的手腕终于恢复了力气,然后在郑晓娴极端错愕的眼神中将手机扔入河中。








他笑起来,笑容在夜色中苦涩得晦暗不明。


“正好,我也没有什么愿望要许了。”



















抓住这个小孩儿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王俊凯将他甩在副驾驶座上,他神志不清地伸出食指去拨弄车镜上挂着的平安符。他或许还记得这个,王俊凯拿到驾照那天王源亲自去求的。




王俊凯上了驾驶座,王源瘫在副驾驶像一滩泥只是冲着他傻笑。他神色阴沉,什么都没说,只是探过身子为他系上安全带。




王源携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耳侧,胸膛起伏的时候在他肩膀处流连磨蹭。他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王俊凯没躲,王源的嘴唇贴着他耳廓。




“你和七年前不一样了。”




王俊凯垂下眼睫,眸中转过的华光在逼仄的车厢中明明灭灭。


“哪儿不一样?”




他松了手,笑起来的时候身子稍稍往后靠,沾染酒气的杏眼微眯:“七年前的你应该先在酒吧把我打一顿,扔下来,自己开车走,二十分钟之后再回来接上我。歇斯底里地问我为什么喝酒买醉,把我带回家,灌完醒酒汤搂着睡一夜。”




“现在呢?”




王俊凯伸手将领带扯下,什么也没说,发动汽车。平安符在车辆行驶的同时稍稍晃动起来,在王源惺忪的视野里模糊。




他笑:“我也不是七年前的自己了。”




他偏过头去,侧着身子背对着王俊凯。双手合十枕在耳后,蜷起双腿,做出一个极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他是喝醉了,但是语气无端清醒,透着一股子执拗的冷意。




“我在你床头柜里看到了一枚戒指。”




上次见到是十五岁的时候在王俊凯的画本里。他那时候的愿望是要做一个设计师。


他说要亲手设计一枚戒指送给最爱的人。




“戒指内壁刻着一个Y字。”




呼吸重了一些,王俊凯从后视镜看到王源眼中斯茵河的波光。




他微笑起来,一字一顿地念道:


“苏、月、光。”
















吻上来的动作太凶狠了。本来被摔到床上背部就很疼,更别说王俊凯扑上来的动作像是要把他活活撕碎。一点儿也不温柔的方式,他的虎牙深深狠狠地刻在他的嘴唇,他张嘴呻吟,却又被人用携着暴风滋味的力道席卷。王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捏住他颈后的软肉,另一只撑住他的胸膛。他推拒的动作只让情绪来得更凶猛,他带着炽热温度的唇舌像冲出牢笼的猛兽,乱无章法,横冲直撞。




爱里加了思念,就变成了吻。


吻里加了恨,就变成了要一起醒来的清晨。




原来酒精真的会放大情绪的。王俊凯右手解开王源腰带的时候,王源真实地哭了。






他问,


七年前你可以的,为什么等到现在呢。






“七年前我爱你的,你怎么走了呢?”


王俊凯压下来的时候呼吸吐在他的颈窝,动作全停了,他整好王源被弄乱的衬衫,王源像脱了水的鱼,张大眼睛盯住天花板上某一个点,濒临死亡般用力吐息。








“你别哭了。”


他的大拇指上带着茧,滑过王源眼下的皮肤,竟然有某种温热的催/情作用。


“是我太傻了。我没和苏月光结婚,从头到尾都没有。”




“是我想试探你。是我还爱你。”




“对不起。”




王俊凯叹息间有某种终于释然的力度,他想要起身,却被王源搂得很紧。小孩的泪水不是说停就能停,全部灌进了王俊凯的领口。十五岁喝的酒今天终于上了头,二十二岁错过的那颗星星竟然越过这么久的时差,问他迟到的愿望是什么。




那就是,告诉他:




“我爱你。”






我以为我离开能让你明白你爱我,你以为你说爱别人能让我留下。我们死磕了这么多年,全都输了,原来也全都赢了。






“还做吗?”


他从他颈窝抬起头,用略带猩红的杏眼盯着他微笑。


“我现在有点丑,对不起,可我等不了了。”



















清晨的日光很烦人,永远不体恤夜间亲密过的恋人。但王源清醒后盯着自己指间的素戒还是心软地原谅了搂着自己睡着的那个人。




戒指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是十五岁爱情的复刻,是三十岁爱情的宣誓。






“醒了?”


第一个动作是欺身上来搂得更紧,第二个动作是将脸埋入自己脖颈,第三个动作是伸出虎牙刁住脖间那块嫩滑的皮肤。


“宝宝,有没有不舒服?”




称呼还是让他红了耳朵。王俊凯张开眼睛黏糊地拉他右手去看那枚戒指。




“我十五岁自己设计的。那时候就想着以后要给你。”他的嗓音很低,圈他腰腹的手臂搂得更紧。




“对不起,里面刻了一个Y字,本来是王源的源,却让你误会我和苏月光。现在来不及了,以后我给你设计一个新的,里面刻上你的英文名字ROY.W.,谁也抢不走,好不好宝宝?”




王源低声笑起来:“不用了。我从没怀疑过你和苏月光。”




王俊凯傻眼:“那你昨晚……”




“喂,不使点小诡计咱俩能这样吗?”




“………………”




再也不要和天蝎座的人谈恋爱了!




王源倒是还有别的重点要谈,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对视的时候杏眸含着促狭的笑容。


“喂,王俊凯,你十五岁就想着上/我了?”




“……准确的来说是十一岁。”




“……………………”


“你个死变态老流氓!”




“喂源源我这是爱你啊!”




“…………等会儿,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额,源源我是真没忍住……”




“啊啊啊啊变态!”




















婚礼和蜜月游定在七月份,王总六月份整个月都在加班赶工,和小朋友见面的时间一天只有几个小时,导致直到登上飞往雷克雅未克的飞机小朋友还在生王总的气。王总好声好气地哄了好久,身体力行地将小朋友上上下下都侍候舒服了,还赔了俩大桶哈根达斯冰淇淋,小朋友才终于回心转意。




抵达雷克雅未克已是夜幕降临,十三个小时的航程已经磨光了王源的精神。王俊凯又从包里抽出一件薄外套给他披上,小孩儿闹着要人背,王俊凯只好蹲下身子。




三十岁的王源和十四岁的王源重量相差无几,只是相较于十四岁的王源羞赧地抬高身子害怕和他的肢体接触,三十岁的王源更会用下巴亲昵磨蹭他的侧脸。第一夜的民宿订的离机场不远,于是王俊凯舍弃了出租车司机对自己的邀请,背着背上的小孩儿一步一步缓缓地走。




“喂,王俊凯。”


他的嗓音灌上了雷克雅未克的风。很清凉。




“恩?”




“其实北欧我早就转过了,这次又陪你来一趟,我亏了。”




“恩。”




“所以你要补偿我。哈根达斯要再加两桶。”




“好。但是不许一次吃那么多。”




“二十二岁那年我为了你错过了一颗二十年一见的星星,你要赔给我。”




“怎么赔?”




“你下次要亲自陪我去看。不许说工作忙。不许说你不去。”




“好。”




“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什么都要让着我。要对我很好很好。”




“好。还有吗?”




“恩……暂时就这么多啦。等源哥我想到什么再加上。”




“好。”


王俊凯低低笑起来,胸膛震颤也带动王源一起。


“源儿。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有时差。”




“哈?”




“差了七年零四个月。你要怎么补给我?”




“老奸商!明明是你骗我的七年零四个月!”




“可你也没相信啊。而且是你先离开我的。分明就是你离开我的七年零四个月。”




“…………好吧,那你说怎么补?”




“还没想好,先把你人押这儿抵债吧。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说。”




“老奸商!我觉得我亏死啦!”




“条例已经生效,抗议无效。”




“啊啊啊啊不平等条约!”




“源源你别晃啊小心摔下来了……”




“王俊凯你太坏了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你结婚了!”




“恩?”




“唔嗯…………”




于是最终抗议无效的小朋友趴在王俊凯肩头语气绵软:“王俊凯快点走呀……我明天还要看极光呢…………”




小孩儿的呼吸在耳畔变得轻盈均匀,王俊凯唇侧勾起浅笑低声答应,将小孩儿又向上托了托。








这是我十五岁的心动。


是我二十三岁的选择。


是我三十一岁的誓言和承诺。


是我横跨经纬的爱情和我的整个世界。








还是栽了。




他微笑。然后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fin—


有关斯茵河的一切情节纯属虚构。


有点匆忙 有空再改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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